穆托姆博没有想到，自己是躺在担架上给职业生涯画上句号的。

　　18年NBA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，4月21日，波特兰，火箭和开拓者系列赛的第二场。穆托姆博只打了两分钟，一次犯规，就在和奥登的抢夺中受伤，倒下，接着再没有自己站起来。他所有队友都离开板凳走过去，把这个巨人、这个老人抬上了担架，离开了拼杀18年的球场。穆托姆博用毛巾蒙住脑袋，遮挡着他的痛苦和老泪纵横的双眼。他说：“倒下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，我的职业生涯结束了。”

　　这不是穆托姆博的计划，这个终结来得太突然。他原本盼着能帮姚明跨过季后赛首轮的，这样就能心满意足地离开。他说：“我是为了球队，也是为了我自己。我在休斯敦已经打了五年，可还没能帮着球队迈过季后赛第一轮，对我来说，这是个尴尬，每个夏天到来之后，我们就早早地开始假期。这是我的心愿，我得在离开这球场前把它完成。”

　　所以，4月21日这天，穆托姆博一直琢磨着如何打好比赛，直到那次猝不及防的跌倒。这一天，是穆托姆博伟大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，我们忠实地把它记录下来——

　　早上的投篮训练，大伙儿都准备得差不多，只有穆托姆博还在球场上忙活。他在练罚球，和开拓者的首场比赛，大叔两次罚球皆失。他是那种不容许自己有丝毫错误的人，罚球没做好，就拼命练。穆托姆博也知道，和他对位的奥登是个容易犯规的新人，他得好好利用这点。

　　大叔罚着球，把姚明看乐了。他俩没事儿就相互逗笑，这么好的机会，姚明怎能放过，在旁边使劲儿起哄，扯着嗓子喊：“挺好，就这么练。你是得好好练练罚球，这一场不能再罚丢了啊。”穆托姆博正扬起胳膊要出手，听到姚明的粗嗓门，噗哧乐了，瞅着姚明直摇头，无可奈何地笑了。此时此刻，穆托姆博没什么能反击姚明的， 一咬牙，忍了。

　　等大叔练完罚球，立刻被好多记者围上，有休斯敦的，波特兰的，轮流问他将怎么防守奥登。火箭和开拓者的第一场比赛，奥登在穆托姆博脑袋上扣了两个。年轻的奥登身强力壮，转身速度也快，大叔一不小心，就会被奥登用转身顶开。

　　可穆托姆博绝不可能承认自己防不住这个新人，他摇着头：“我并不觉得他在我面前打了场优秀的比赛。确实他得了几分，可这没什么，我做得不错，尽可能挡在他面前，制造他的犯规。今晚，我会继续用这样的方法防守他。不让他轻松得到进攻机会。我可是个出色的防守球员，都打了17年，如果谁不知道这一点，说明他并不常看比赛。”

　　穆托姆博正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挣着面子，突然看到姚明也挤到了面前，装着拿着录音笔的样子，也把手探到穆托姆博嘴边。穆托姆博看到姚明就笑了，没理他，接着说：“当然，无论我干得怎么样，我的队友们都会跟我说*话的，你看，姚又来了。”姚明没让穆托姆博失望，笑嘻嘻地问：“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助。”大叔听完这话，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。

　　大叔说，这句话是这么来的：在备战和开拓者第二场比赛，大伙看比赛录像的时候，穆托姆博指着铆足劲儿在自己脑袋边扣篮的奥登说，下回他再这么打，如果我们用后卫协防夹击一下，掏他的球，应该能逼着他犯规。就像这个赛季我们打霍华德一样，还记得我们造了他多少次犯规吗？穆托姆博的建议不错，可对他队友来说，这个建议可让他们太吃惊了。海耶斯和姚明对视一笑，问穆托姆博：这么说，你需要帮助，哎呀，连你这么出色的防守人都需要帮助啊。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吧。大叔一下子被噎住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。大伙儿笑了，继续跟他闹：没事儿，别不说话啊，咱们都是队友，需要帮助，你说一声就完了。

　　就这样，“你需要帮助吗”变成跟大叔逗乐的新笑话。不过，这回是在媒体面前，穆托姆博笑完了，冲着姚明斩钉截铁地摇头：“不！绝不！”

　　虽然穆托姆博嘴里不承认没防住奥登，可看他赛前注意力集中的样子，就知道，他憋足劲儿想把这第二场打好。比赛开始前，NBA宣布了年度最佳防守球员是魔术队的霍华德。阿泰斯特说：“我们队很多人都是出色的防守球员，我，肖恩(巴蒂尔)，还有迪肯贝(穆托姆博)。今年他来得晚了，如果他能从一开始就打比赛的话，说不定我们能在最佳防守球员的名单里看到他。”

　　可穆托姆博才不在乎呢，他家已有四尊最佳防守球员的奖杯了，他说：“我们家已经没地方再摆最佳防守球员的奖杯了，我不稀罕那个。我只缺总冠军奖杯。”

　　虽然穆托姆博不在乎，可新科最佳防守球员霍华德还是向他献出了敬意，说自己是听从了穆托姆博的建议，才能获得今天的进步。这赞扬让穆托姆博骄傲极了，他说：“这让我感觉很好。奥拉朱旺他们给了我很多建议，为我树立了榜样，让我知道作为一个大个子，不仅要进攻，还得防守做好才行。薪火相传，我也能把这些告诉霍华德。这个赛季刚开始时，我看了他们的一场比赛，之后去了他的酒店，跟他说了很多。我很高兴他听进去了，不停地点头，跟我说，当然，当然。我很骄傲，我的话能帮助这些年轻人。”

　　穆托姆博没继续说下去。这不像他，通常他会说很多，不停地夸自己，抓住每一个机会提醒身边的人，自己曾拥有多么辉煌的职业生涯。可这次他没有，他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先生们，我得去练投篮了。”他站起身，往球场上跑，队友们在身后喊：“好好练练罚球。”有大叔的地方就有欢乐，跟他斗嘴，是火箭的传统。

　　可谁也没想到，穆托姆博终于让他们难受了。他憋足劲儿想把这场比赛打好，想防住奥登，可这充满期待的比赛变成了悲剧。只打两分钟，穆托姆博就和奥登相撞，跌倒。

　　姚明说：“一开始，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儿。可看到他躺这么久，一直没起来，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。”穆托姆博抱着自己的左膝痛苦地扭动着，没有丝毫能爬起来的迹象。队医冲过去，阿德尔曼冲过去，整支火箭队都冲过去。他们都爱和穆托姆博斗嘴，也都无比敬重这位老将，他让每一位队友担心。

　　穆托姆博攥紧着拳头，他很疼，可一直忍着。只是更紧地攥拳，忍耐着，他没喊出来，可身体在颤抖。这种剧烈的疼痛只意味着一件事儿，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。这种级别的伤痛，意味着至少半年左右的休息时间，穆托姆博伤退了。泪水从他脸颊滚落，虽然他一直在说这是他的最后一年，他绝不再回来。他也总跟莫雷开玩笑说：夏天到了，别给我打电话啊。

　　可当这一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到眼前时，穆托姆博伤心，落泪。

　　担架来了，这是穆托姆博最恨的东西。他曾说，我绝不会这么下场的，除非我走不动了。可这一次，他没有选择，众人齐力把他抬上担架，穆托姆博就这么离开了球场，以他最不喜欢的方式。姚明说：“谁也不想到他会这么结束职业生涯。”

　　穆托姆博是个斗士。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，脸上沐浴着幸福的笑容。吞下这痛苦需要时间，可穆托姆博做到了。比赛结束后，他依旧在更衣室里，笑着面对涌到身边的记者。就像火箭赢了比赛，就像自己防死了奥登。

　　他选择用坚强面对伤痛，选择用微笑面对职业生涯的结束，他说：“我希望能成为年轻人的榜样，哪怕我今天离开了球场，依旧有很多东西能留给他们。”

　　受伤之后，穆托姆博没有抱怨，选择了感激：“此时此刻，我想说，上帝一直在保佑我，在过去十八年的职业生涯里，我没有遭受过什么严重的伤病。我想感激过去十八年在我身边给我帮助的这些人，我已经得到很多了。我得接受手术，我的职业生涯结束了，我哭了。可我得积极，我得一直抬着头。我从没想过会这么离开球场，可谁也躲避不了事故。接下来我需要花很长时间康复，也有很长时间让我回忆职业生涯，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美妙的记忆，我已经很满足了。我一直战斗到了最后，就像一个受伤的士兵离开了战场，可我是最好的战士之一，每个晚上我都在战斗。如果让我评价我自己的生涯，我想说，我做得不错。”

　　穆托姆博还能打球，可那将是半年到一年之后。他微笑着说：“放心吧，我会跟我的儿子一打一的。我还会去中国的，向我的中国球迷推广我的匹克鞋。我有一个梦想，把我的鞋子卖到全世界，尤其是我的祖国非洲大陆，让那儿的孩子们能穿上他们的偶像的鞋子打球。”

　　穆托姆博还将和火箭队在一起，哪怕他拄着拐杖：“我会跟大伙儿在一起，陪着他们一直打到最后，在更衣室里，在板凳上，给他们鼓劲，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。我的职业生涯结束了，可这个赛季还没结束，我们还在战斗。”

　　一脸难受的姚明走了过去，大叔把手里的拐杖摆到一边，跟姚明结实地拥抱了一下，姚明的嘴唇摩挲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穆托姆博哈哈地笑着，仿佛两人在继续斗嘴，你来我往，互不相让地乐呵着。

　　这一天结束的时候，倒下的穆托姆博对姚明说：“姚，你得坚强。”

　　4月21日，穆托姆博的职业生涯被迫终止。这一天，他用笑容和顽强，给身边的年轻人又上了一课。